咏怀古蹟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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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怀古蹟五首

咏怀古蹟·群山万壑赴荆门一般指本词条

《咏怀古蹟五首》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于唐代宗大曆元年(766年)在夔州(治今重庆奉节)写成的组诗。这五首诗分别吟咏了庾信、宋玉、王昭君、刘备、诸葛亮等人在长江三峡一带留下的古蹟,讚颂了五位历史人物的文章学问、心性品德、伟绩功勋,并对这些历史人物凄凉的身世、壮志未酬的人生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并寄寓了自己仕途失意、颠沛流离的身世之感,抒发了自身的理想、感慨和悲哀。全诗语言凝练,气势浑厚,意境深远。

基本介绍

  • 作品名称咏怀古蹟五首
  • 作品别名咏怀古蹟
  • 创作年代盛唐
  • 作品出处《全唐诗》
  • 文学体裁七言律诗
  • 作者杜甫

作品原文

咏怀古蹟五首
其一
支离东北风尘际1,飘泊西南天地间。
三峡楼台淹日月2,五溪衣服共云山3
羯胡事主终无赖4,词客哀时且未还5
庾信平生最萧瑟6,暮年诗赋动江关7
其二
摇落深知宋玉悲8,风流儒雅亦吾师9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10
江山故宅空文藻11,云雨荒台岂梦思12
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13
其三
群山万壑赴荆门14,生长明妃尚有村15
一去紫台连朔漠16,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17,环佩空归夜月魂18
千载琵琶作胡语19,分明怨恨曲中论20
其四
蜀主窥吴幸三峡21,崩年亦在永安宫22
翠华想像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23
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24
武侯祠堂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
其五
诸葛大名垂宇宙25,宗臣遗像肃清高26
三分割据纡筹策27,万古云霄一羽毛28
伯仲之间见伊吕29,指挥若定失萧曹30
运移汉祚终难复31,志决身歼军务劳32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1. 支离流离。风尘指安史之乱以来的兵荒马乱。
  2. 楼台指夔州地区的房屋依山而建,层迭而上,状如楼台。淹滞留。日月岁月,时光。
  3. 五溪指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在今湘、黔、川边境。共云山共居处。
  4. 羯(jié)胡古代北方少数民族,指安禄山。
  5. 词客诗人自谓。未还未能还朝回乡。
  6. 庾(yǔ)信南北朝诗人。
  7. 动江关指庾信晚年诗作影响大。“江关”指荆州江陵,梁元帝都江陵。
  8. 摇落凋残,零落。
  9. 风流儒雅指宋玉文采华丽潇洒,学养深厚渊博。
  10. “萧条”句意谓自己虽与宋玉隔开几代,萧条之感却是相同。
  11. 故宅江陵和归州 (秭归) 均有宋玉宅,此指秭归之宅。空文藻斯人已去,只有诗赋留传下来。
  12. 云雨荒台宋玉在《高唐赋》中述楚之“先王”游高唐,梦一妇人,自称巫山之女,临别时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岨,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阳台,山名,在今重庆市巫山县。
  13. “最是”两句意谓最感慨的是,楚宫今已泯灭,因后世一直流传这个故事,至今船只经过时,舟人还带疑似的口吻指点着这些古蹟。楚宫楚王宫。
  14. 荆门山名,在今湖北宜都西北。
  15. 明妃指王昭君。
  16. 去离开。紫台汉宫,紫宫,宫廷。朔漠北方大沙漠。
  17. 省识略识。一说“省”意为曾经。春风面形容王昭君的美貌。
  18. 环佩妇女戴的装饰物。佩通“佩”。
  19. 胡语胡音。
  20. 怨恨曲中论(lún)乐曲中诉说着昭君的怨恨。
  21. 蜀主指刘备。
  22. 永安宫在今四川省奉节县。
  23. 野寺原注今为卧龙寺,庙在宫东。
  24. 伏腊伏天腊月。指每逢节气村民皆前往祭祀。
  25. 垂流传。宇宙兼指天下古今。
  26. 宗臣为后世所敬仰的大臣。肃清高为诸葛亮的清风亮节而肃然起敬。
  27. 三分割据指魏、蜀、吴三国鼎足而立。纡(yū)屈,指不得施展。筹策谋略。
  28. 云霄一羽毛凌霄的飞鸟,比喻诸葛亮绝世独立的智慧和品德。
  29. 伊吕指伊尹、吕尚。
  30. 萧曹指萧何、曹参。
  31. 运运数。祚(zuò)帝位。复恢复,挽回。
  32. 志决志向坚定,指诸葛亮《出师表》所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身歼身死。

白话译文

其一
战乱时颠沛流离在东北方,如今我又漂泊到西南地区。
滞留在三峡一带已有多年,和服饰不同的异族共生活。
可恨不讲信义的胡虏之人,这混乱的年代有家不能回。
庾信的一生最为坎坷悲凉,但晚年的诗赋震撼了江关。
其二
草木凋零是因知宋玉的悲伤,文采洒脱学问渊博可当我师。
遥想千秋往事不禁泪洒衣襟,我们虽不同世却是同样失意。
故居里你枉然留下斐然文采,巫山去雨旧事难道只是说梦。
可叹的是楚宫已经完全消失,有船夫指点遗蹟却令人怀疑。
其三
穿过千山万壑一直奔向荆门,这是美丽的昭君生长的村庄。
她离开汉宫踏入渺远的荒漠,只留下青冢空向凄凉的黄昏。
糊涂的君王依据画像辨美丑,昭君的灵魂能在月夜中归来。
千百年来琵琶声迴蕩在空中,那是昭君无穷的怨恨和诉说。
其四
刘备出兵伐吴就驻扎在三峡,无奈战败归来去世在永安宫。
昔日翠旗飘扬空山浩浩蕩蕩,永安宫湮灭在这荒郊野庙中。
古庙里杉松树上水鹤做了巢,每逢节令仍举行隆重的祭祀。
丞相的祠庙就在先王庙临近,君臣共同享受着礼仪和祭礼。
其五
诸葛亮大名垂宇宙且万古流芳,他清高的品性真令人无比敬仰。
三分天下是他苦心筹划的结果,他犹如展翅高翔在云霄的鸾凤。
才华超绝与伊尹吕尚难分高下,指挥千军万马非曹参萧何能比。
汉朝的气运已经衰落难以恢复,他意志坚决终因军务繁忙殉职。

创作背景

这组诗是咏古蹟怀古人进而感怀自己的作品。作者于唐代宗大曆元年(766年)从夔州出三峡,到江陵,先后游历了宋玉宅、庾信古居、昭君村、永安宫、先主庙、武侯祠等古蹟,对于古代的才士、国色、英雄、名相,深表崇敬,写下了《咏怀古蹟五首》,以抒情怀。

作品鉴赏

文学赏析

其一
这是五首中的第一首。组诗开首咏怀的是诗人庾信,这是因为作者对庾信的诗赋推崇备至,极为倾倒。他曾经说“清新庾开府”,“庾信文章老更成“。另一方面,当时他即将有江陵之行,情况与庾信漂泊有相通之处。
首联是杜甫自安史之乱以来全部生活的概括。安史乱后,杜甫由长安逃难至鄜州,欲往灵武,又被俘至长安,复由长安窜归凤翔,至鄜州探视家小,长安克复后,贬官华州,旋弃官,客秦州,经同谷入蜀,故曰“支离东北风尘际”。当时战争激烈,故曰风尘际。入蜀后,先后居留成都约五年,流寓梓州阆州一年,严武死后,由成都至云安,今又由云安来夔州,故曰“漂泊西南天地间”。只叙事实,感慨自深。
颔联承上漂流西南,点明所在之地。这里风情殊异,房屋依山而建,层层高耸,似乎把日月都遮蔽了。山区百姓大多是古时五溪蛮的后裔,他们身穿带尾形的五色衣服同云彩和山峦一起共居同住。
颈联追究支离漂泊的起因。这两句是双管齐下,因为在咏怀之中兼含咏史之意,它既是自己咏怀,又是代古人——庾信——咏怀。本来,禄山之叛唐,即有似于侯景之叛梁,杜甫遭禄山之乱,而庾信亦值侯景之乱;杜甫支离漂泊,感时念乱,而庾信亦被留北朝,作《哀江南赋》,因身份颇相类,故不无“同病相怜”之感。正由于是双管齐下,所以这两句不只是承上文,也起下文。
尾联承接上联,说庾信长期羁留北朝,常有萧条凄凉之感,到了暮年一改诗风,由原来的绮靡变为沉郁苍劲,常发乡关之思,其忧愤之情感动“江关”,为人们所称讚。
全诗从安史之乱写起,写自己漂泊入蜀居无定处。接写流落三峡、五溪,与夷人共处。再写安禄山狡猾反覆,正如梁朝的侯景;自己飘泊异地,欲归不得,恰似当年的庾信。写庾信晚年《哀江南赋》极为凄凉悲壮,暗寓自己的乡国之思。全诗写景写情,均属亲身体验,深切真挚,议论精当,耐人寻味。
其二
第二首是推崇楚国着名辞赋作家宋玉的诗。诗是作者亲临实地凭弔后写成的,因而体会深切,议论精闢,发人深省。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舟人指点的情景,都是诗人触景生情,所抒发出来的感慨。它把历史陈迹和诗人哀伤交融在一起,深刻地表现了主题。诗人瞻仰宋玉旧宅怀念宋玉,从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诗中表现了诗人对宋玉的崇拜,并为宋玉死后被人曲解而鸣不平。全诗铸词溶典,精警切实。有人认为,杜甫之“怀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这种说法自有见地。
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写楚襄王和巫山神女梦中欢会故事,因而传为巫山佳话。又相传在江陵有宋玉故宅。所以杜甫暮年出蜀,过巫峡,至江陵,不禁怀念楚国这位作家,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在杜甫看来,宋玉既是词人,更是志士。而他生前身后却都只被视为词人,其政治上失志不遇,则遭误解,至于曲解。这是宋玉一生遭遇最可悲哀处,也是杜甫自己一生遭遇最为伤心处。这诗便是诗人瞩目江山,怅望古蹟,吊宋玉,抒己怀;以千古知音写不遇之悲,体验深切;于精警议论见山光天色,艺术独到。
杜甫到江陵的时候是秋天。宋玉名篇《九辩》正以悲秋发端“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杜甫当时正是产生悲秋之情,因而便藉以兴起本诗,简洁而深切地表示对宋玉的了解、同情和尊敬,又点出了时节天气。“风流儒雅”是庾信《枯树赋》中形容东晋名士兼志士殷仲文的成语,这里藉以强调宋玉主要是一位政治上有抱负的志士。“亦吾师”用的是王逸的说法“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被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这里藉以表示杜甫自己也可算作师承宋玉,表明这首诗旨意也在闵惜宋玉,“以述其志”。所以次联接着就说明诗人自己虽与宋玉相距久远,不同朝代,不代,但萧条不遇,惆怅失志,其实相同。因而望其遗蹟,想其一生,不禁悲慨落泪。
诗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怀才不遇,后半则为其身后不平。这片大好江山里,还保存着宋玉故宅,世人总算没有遗忘他。但人们只欣赏他的文采辞藻,并不了解他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这不符宋玉本心,也无补于后世,令人惘然,所以用了“空”字。就像眼前这巫山巫峡,使诗人想起宋玉的两篇赋文。赋文的故事题材虽属荒诞梦想,但作家的用意却在讽谏君主淫惑。世人只把它看作荒诞梦想,欣赏风流艳事。这更从误解而曲解,使有益作品阉割成荒诞故事,把有志之士歪曲为无谓词人。这一切,使宋玉含屈,令杜甫伤心。而最为叫人痛心的是,随着历史变迁,岁月消逝,楚国早已蕩然无存,人们不再关心它的兴亡,也更不了解宋玉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以至将曲解当史实,以讹传讹,以讹为是。到如今,江船经过巫山巫峡,船夫们津津有味,指指点点,谈论着哪个山峰荒台是楚王神女欢会处,哪片云雨是神女来临时。词人宋玉不灭,志士宋玉不存,生前不获际遇,身后为人曲解。宋玉悲在此,杜甫悲为此。前人说“言古人不可复作,而文采终能传也”,恰好与杜甫的原意相违背。
体验深切,议论精警,耐人寻味,是这诗的突出特点和成就。但这是一首咏怀古蹟诗,诗人亲临实地,亲自凭弔古蹟,因而山水风光自然在诗中显露出来。杜甫沿江出蜀,飘泊水上,旅居舟中,年老多病,生计窘迫,境况萧条,情绪悲怆,本来无心欣赏风景,只为宋玉遗蹟触发了满怀悲慨,才洒泪赋诗。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以及舟人指点的情景,都从感慨议论中出来,蒙着历史的迷雾,充满诗人的哀伤,诗人仿佛是泪眼看风景,隐约可见,其实是虚写。从诗歌艺术上看,这样的表现手法富有独创性。它紧密围绕主题,显出古蹟特徵,却不独立予以描写,而使其溶于议论,化为情境,渲染着这首诗的抒情气氛,增强了咏古的特色。
这是一首七律,要求谐声律,工对仗。但也由于诗人重在议论,深于思,精于义,伤心为宋玉写照,悲慨抒壮志不酬,因而通篇用赋,在用词和用典上精警切实,不被格律所拘束。它的韵律和谐,对仗工整,写的是律诗这种近体诗,却有古体诗的风味,又不失清丽。前人认为这首诗“首二句失粘”,只从形式上进行批评,未必中肯。
其三
第三首是杜甫经过昭君村时所作的咏史诗。想到昭君生于名邦,殁于塞外,去国之怨,难以言表。,主题落在“怨恨”二字,“一去”二字,是怨的开始,“独留”两字,是怨的终结。作者既同情昭君,也感慨自身。这第三首,诗人借咏昭君村、怀念王昭君来抒写自己的怀抱。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诗的发端两句,点出昭君村所在的地方。据《一统志》说“昭君村,在荆州府归州东北四十里。”其地址,即在今湖北秭归县的香溪。杜甫写这首诗的时候,正住在夔州白帝城。这是三峡西头,地势较高。他站在白帝城高处,东望三峡东口外的荆门山及其附近的昭君村。远隔数百里,本来是望不到的,但他发挥想像力,由近及远,构想出群山万壑随着险急的江流,奔赴荆门山的雄奇壮丽的图景。他就以这个图景作为此诗的首句,起势很不平凡。杜甫写三峡江流有“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长江二首》)的警句,用一个“争”字,突出了三峡水势之惊险。这里则用一个“赴”字突出了三峡山势的雄奇生动。这可说是一个有趣的对照。,诗的下一句,却落到一个小小的昭君村上,颇有点出人意外,因引起评论家一些不同的议论。明人胡震亨评注的《杜诗通》就说“群山万壑赴荆门,当似生长英雄起句,此未为合作。”意思是这样气象雄伟的起句,只有用在生长英雄的地方才适当,用在昭君村上是不适合,不协调的。清人吴瞻泰的《杜诗提要》则又是另一种看法。他说“发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谓山水逶迤,钟灵毓秀,始产一明妃。说得窈窕红颜,惊天动地。”意思是说,杜甫正是为了抬高昭君这个“窈窕红颜”,要把她写得“惊天动地”,所以才借高山大川的雄伟气象来烘托她。杨伦《杜诗镜铨》说“从地灵说入,多少郑重。”亦与此意相接近。究竟谁是谁非,如何体会诗人的构思,须要结合全诗的主题和中心才能说明白,所以留到后面再说。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前两句写昭君村,这两句才写到昭君本人。诗人只用这样简短而雄浑有力的两句诗,就写尽了昭君一生的悲剧。从这两句诗的构思和词语说,杜甫大概是借用了南朝江淹《恨赋》里的话“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仔细地对照一下之后,杜甫这两句诗所概括的思想内容的丰富和深刻,大大超过了江淹。清人朱瀚《杜诗解意》说“‘连’字写出塞之景,‘向’字写思汉之心,笔下有神。”说得很对。,有神的并不止这两个字。只看上句的紫台和朔漠,自然就会想到离别汉宫、远嫁匈奴的昭君在万里之外,在异国殊俗的环境中,一辈子所过的生活。而下句写昭君死葬塞外,用青冢、黄昏这两个最简单而现成的辞彙,尤其具有大巧若拙的艺术匠心。在日常的语言里,黄昏两字都是指时间,而在这里,它似乎更主要是指空间了,它指的是那和无边的大漠连在一起的、笼罩四野的黄昏的天幕,它是那样地大,仿佛能够吞食一切,消化一切,,独有一个墓草长青的青冢,它吞食不下,消化不了。想到这里,这句诗自然就给人一种天地无情、青冢有恨的无比广大而沉重之感。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这是紧接着前两句,更进一步写昭君的身世家国之情。画图句承前第三句,环佩句承前第四句。画图句是说,由于汉元帝的昏庸,对后妃宫人们,只看图画不看人,把她们的命运完全交给画工们来摆布。省识,是略识之意。说元帝从图画里略识昭君,实际上就是根本不识昭君,所以就造成了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剧。环佩句是写她怀念故国之心,永远不变,虽骨留青冢,魂灵还会在月夜回到生长她的父母之邦。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这是此诗的结尾,借千载作胡音的琵琶曲调,点明全诗写昭君“怨恨”的主题。据汉刘熙的《释名》说“琵琶,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琵,引手却曰琶。”晋石崇《明君词序》说“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琵琶本是从胡人传入中国的乐器,经常弹奏的是胡音胡调的塞外之曲,后来许多人同情昭君,又写了《昭君怨》、《王明君》等琵琶乐曲,于是琵琶和昭君在诗歌里就密切难分了。
前面已经反覆说明,昭君的“怨恨”儘管也包含着“恨帝始不见遇”的“怨思”,但更主要的,还是一个远嫁异域的女子永远怀念乡土,怀念故土的怨恨忧思,它是千百年中世代积累和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的乡土和祖国的最深厚的共同的感情。
话又回到此诗开头两句上了。胡震亨说“群山万壑赴荆门”的诗句只能用于“生长英雄”的地方,用在“生长明妃”的小村子就不适当,正是因为他只从哀叹红颜薄命之类的狭隘感情来理解昭君,没有体会昭君怨恨之情的分量。吴瞻泰意识到杜甫要把昭君写得“惊天动地”,杨伦体会到杜甫下笔“郑重”的态度,但也未把昭君何以能“惊天动地”,何以值得“郑重”的道理说透。昭君虽然是一个女子,但她身行万里,冢留千秋,心与祖国同在,名随诗乐长存,是值得用“群山万壑赴荆门”这样壮丽的诗句来郑重地写的。
杜甫的诗题叫“咏怀古蹟”,说明他在写昭君的怨恨之情时,是寄託了自己的身世家国之情。他当时正“飘泊西南天地间”,远离故乡,处境和昭君相似。虽然他在夔州,距故乡洛阳偃师一带不象昭君出塞那样远隔万里,“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深”,洛阳对他来说,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他寓居在昭君的故乡,正好借昭君当年相念故土、夜月魂归的形象,寄託自己想念故乡的心情。
清人李子德说“只叙明妃,始终无一语涉议论,而意无不包。后来诸家,总不能及。”这个评语的确说出了这首诗最重要的艺术特色,它自始至终,全从形象落笔,不着半句抽象的议论,而“独留青冢向黄昏”、“环佩空归月夜魂”的昭君的悲剧形象,却在读者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起句突兀奇绝,不同凡响三峡之水从千山万壑间流过,山势峥嵘起伏,有如万马奔腾,直赴荆门。江之北岸传说依旧坐落着昭君村。上半联如高鸟俯瞰,境界宏远;下半联则似电影中的“定格”,具体点明古蹟所在,很自然地将昭君的故事安置在“高江急峡”的阔大背景中。一个“赴”字,画龙点睛,使山水充满了生机;一个“尚”字,写出江村古落依然如故的状态。大小映衬,动静相间,不仅使画面显得生动,使诗的意境更深一层。因为“尚有村”传达了一种“斯人已去”的寂寞感;自然界无穷的生命力,更加重了“物在人亡”的惆怅情绪,巧妙地为全诗确定了悲壮的基调。陡起直转,必然过渡到下面对昭君命运的咏叹。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颔联概括了昭君一生的悲剧。据《汉书·匈奴传》记载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一去紫台”便说此事。“紫台”即紫宫,天子居处;“朔漠”指匈奴所在之地。“青冢”即昭君墓,在今内蒙古境内。据《归州图经》记载“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这两句以极简的文字,写出了无穷的感慨,写出了昭君生前死后的哀怨。
清人袁枚论诗曰“诗如鼓琴,声声见心。”(《续诗品·斋心》)杜甫以“紫台”对“青冢”,一雍荣华贵,一凄凉冷清,在色调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朔漠”对“黄昏”,又烘托出一种肃杀渺茫的悽惨气氛。先从字缝中透出了强烈的悲剧色彩。“连”、“向”二字,更是颇具匠心,前者将“紫台”、“朔漠”连在一起,无形中就把昭君出塞的悲剧和西汉朝廷的昏庸联繫了起来;后者使同种色调互相渲染青冢瑟瑟,面向暮霭沉沉,一片萧条充塞广宇,象徵着“此恨绵绵无绝期”。从而给人留下了丰富的联想余地。这两句中的“朔漠”、“黄昏”,又是叠韵双声。这正如《贞一斋诗说》所云“音节一道,难以言传,有略可成为指示者,亦得因类悟入。如杜律‘群山万壑赴荆门’,使用千山万壑,便不入调,此轻重清浊法也。”可见杜甫确实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杜甫此联虽然紧承上联之意说出,但却由咏古蹟转向了咏怀与议论,揭示了造成昭君悲剧的原因。“画图省识”句,本于《西京杂记》的记载“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宫人皆贿画工,昭君自恃容貌,独不肯与,工人乃丑图之,遂不得见。后匈奴入朝,求美人。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帝悔之,而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毛延寿弃市。”对这一句的解释,历来有分歧,或曰假使汉元帝能从画图察识昭君的美貌,就不会有魂魄空归的遗恨了;或曰昭君已一去不返,后人只能从画图上去辨识她的丰姿了。这都不符合杜甫的本意。根据律诗对仗法则,“省识”对“空归”,“空归”既为偏正词组,“省”字就该修饰“识”字。朱鹤龄认为“画图之面,本非真容,不曰不识,而曰省识,盖婉词。”(《杜诗详注》引语);浦起龙也说“‘省识’只在画图,正谓不‘省’也。”(《读杜心解》)。这才是準确的理解,才符合杜甫咏昭君的根本动机。实际上这两句诗具有内在的因果关係正因为汉元帝昏庸,“按图召幸”,使小人有机可乘,故而辨识不出美恶真相,才害得昭君遗恨终身。这就把帐算在了昏君、佞臣的头上,含意深广。杜甫自己“窃比稷契”,结果却遭到君王的厌弃,终老江湖。,他对昭君的厄运充满了同情,对昭君的故国之思有着充分的理解。他深知奇冤已经铸就,纵使昭君魄魂归来也是枉然了。“空归”二字真写得肝肠寸断,把万千遗恨表达了出来。“春风面”与“夜月魂”更是对得惊警昔如彼,今如此,讽情贬意隐于色彩不同的六字之中。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相传“昭君在匈奴,恨帝始不见遇,乃做怨思之歌”。(《琴操》)此联写得真切率直,说的是千载之下,人们分明能从昭君演奏的琵琶曲中,听到她那无穷的怨恨。
白居易论诗要“卒章显其志”(《新乐府》序),杜甫却说诗要“篇终接混茫”(《寄彭州高适岑参三十韵》)。乍看二语牴牾,而事实上当诗歌“显其志”时,诗思也就达到了高峰。这是诗人对所叙之事的一个,又是诗人感情最强烈的抒发,而此时此刻最能发人深醒,这也就是“篇终接混茫”。杜甫在写了昭君的悲剧以及悲剧的根源之后,毫不隐讳地以怨恨作为一诗归宿,正是“卒章显其志”。仅就昭君命运来看,她“一去紫台”,便“独留青冢”;因“画图省识”,而“环佩空归”,怎能不怨呢?她要怨生前不见遇,怨死后的无依,怨君王昏庸,怨小人险诈。茫茫六合有多大,她就有多少哀伤,那琵琶曲中就有她多少怨恨!不过,“看杜诗如看一处大山水,读杜律如读一篇长古文”(黄生《杜诗说》),七律作者是把“一腔血悃”凝铸在五十六字之中,字字精深、不可轻议。这首诗题为“咏怀古蹟”,重心是在咏怀上。如果只以昭君之怨作结,只能算是咏史。这不仅理解不到杜甫的情怀,还会产生误解。以前吴若本、《读杜心解》等误把这组诗分为咏怀一章,古蹟四首,就是例子。其实只要结合杜甫做诗时的境况和他在政治上的遭遇来看,就绝不会得出这种结论。因为他借古抒怀的动机很明显,五首诗的联繫也很密切。他在政治上的挫折,使他深感君臣际会之难;漂泊西南、依人为生的岁月使他痛苦不堪。而中原扰乱他又欲归不得。所以他咏庾信,寄託自己的乡关之思;咏宋玉,慨叹自己的怀才不遇;咏昭君,谴责君王的美恶不分;咏刘备、孔明,仰慕他们君臣无间的关係。他是借古人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那幺可见,这曲中倾诉的怨旷之思岂止属于昭君一人,它分明也是杜甫的怨恨;而不辨美恶的君主又岂止是汉元帝一人,后来有多少人才仍在抒发着感世不遇的情怀!这一曲怨恨已流传千载,谁又能断言它不再继续下去?这一结,切中时弊、含意深远,正是“篇终接混茫”。
其四
第四首咏怀的是刘备在白帝城的行宫永安宫。诗人称颂了三国时刘备和诸葛亮君臣一体的亲密关係,抒发了自己不受重用抱负难展的悲怨之情。
作者借村翁野老对刘备诸葛亮君臣的祭祀,烘托其遗蹟之流泽。诗歌先叙刘备进袭东吴失败而卒于永安宫,继叹刘备的复汉大业一蹶不振,当年的翠旗行帐只能在空山想像中觅得蹤迹,玉殿虚无缥缈,松杉栖息水鹤。歌颂了刘备的生前事业,叹惋大业未成身先去,空留祠宇在人间的荒凉景象。赞刘备诸葛亮君臣一体,千百年受人祭祀,表达了无限敬意,发抒了无限感慨。
此诗通过先主庙和武侯祠邻近的描写,进而讚颂刘备、诸葛亮君臣际遇、同心一体,含有作者自己论事被斥,政治理想不能实现,抱负不能施展的感慨。在艺术描写上和前几首又有所不同。全诗平淡自然,写景状物形象明朗,以咏古蹟为主而隐含咏怀。
其五
这是《咏怀古蹟五首》中的最末一篇。当时诗人瞻仰了武侯祠,衷心敬慕,发而为诗。作品以激情昂扬的笔触,对其雄才大略进行了热烈的颂扬,对其壮志未遂叹惋不已!
“诸葛大名垂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曰宙,“垂于宙”,将时间空间共说,给人以“名满寰宇,万世不朽”的具体形象之感。首句如异峰突起,笔力雄放。次句“宗臣遗像肃清高”,进入祠堂,瞻望诸葛遗像,不由肃然起敬,遥想一代宗臣,高风亮节,更添敬慕之情。“宗臣”二字,总领全诗。
接下去进一步具体写诸葛亮的才能、功绩。从艺术构思讲,它紧承首联的进庙、瞻像,到看了各种文物后,自然地对其丰功伟绩作出高度的评价“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纡,屈也。纡策而成三国鼎立之势,此好比鸾凤高翔,独步青云,奇功伟业,历代敬仰。诗人用词精微,一“纡”字,突出诸葛亮屈处偏隅,经世怀抱百施其一而已,三分功业,亦只雄凤一羽罢了。“万古云霄”句形象有力,议论达情,情托于形,自是议论中高于人之处。
想及武侯超人的才智和胆略,使人如见其羽扇纶巾,一扫千军万马的潇洒风度。感情所至,诗人不由呼出“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的赞语。伊尹是商代开国君主汤的大臣,吕尚辅佐周文王、武王灭商有功,萧何和曹参,都是汉高祖刘邦的谋臣,汉初的名相,诗人盛讚诸葛亮的人品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而胸有成竹,从容镇定的指挥才能却使萧何、曹参为之黯然失色。这,一则表现了对武侯的极度崇尚之情,也表现了作者不以事业成败持评的高人之见。刘克庄曰“卧龙没已千载,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许之。此诗侪之伊吕伯仲间,而以萧曹为不足道,此论皆自子美发之。”黄生曰此论出,“区区以成败持评者,皆可废矣。”可见诗人这一论断的深远影响。
,“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诗人抱恨汉朝“气数”已终,长叹儘管有武侯这样稀世杰出的人物,下决心恢复汉朝大业,但竟未成功,反而因军务繁忙,积劳成疾而死于征途。这既是对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高尚品节的讚歌,也是对英雄未遂平生志的深切叹惋。
这首诗,由于诗人以自身肝胆情志弔古,故能涤肠荡心,浩气炽情动人肺腑,成为咏古名篇。诗中除了“遗像”是咏古蹟外,其余均是议论,不仅议论高妙,而且写得极有情韵。三分霸业,在后人看来已是赫赫功绩了,而对诸葛亮来说,轻若一羽耳;“萧曹”尚不足道,那区区“三分”就更不值挂齿。如此曲折回宕,处处都是抬高了诸葛亮。全诗议而不空,句句含情,层层推选如果把首联比作一雷乍起,倾盆而下的暴雨,那幺,颔联、颈联则如江河奔注,波涛翻卷,愈涨愈高,至尾联蓄势已足,突遇万丈绝壁,瀑布而下,空谷传响──“志决身歼军务劳”──全诗就结于这动人心弦的最强音上。

名家点评

其一
《杜臆》五首各一古蹟。第一首古蹟不曾说明,盖庾信宅也。借古以咏怀,作咏古蹟也。……公于此自称“词客”,盖将自比庾信,先用引起下句,而以己之“哀时”比信之《哀江南》也。
《唐诗评选》本以咏庾信,只似带出,妙于取象。
《义门读书记》《哀江南赋》云“诛茅宋玉之宅,开径临江之府”。公误以为子山亦尝居此,故咏古蹟及之。恐漂泊羁旅同子山之身世也。“宅”字于次篇总见,与后二首相对为章法。
《杜诗详注》首章咏怀,以庾信自方也。……五、六宾主双关,盖禄山叛唐,犹侯景叛梁;公思故国,犹庾信哀江南。
《唐音审体》以庾信自比,非咏信也。下皆咏蜀事。信非蜀人。
《唐诗别裁》此章以庾信自况,非专咏庾也。五、六语已与庾信双关;以上,少陵自叙。
《读杜心解》三、四,正咏“飘泊”。五、六,流水,乃首尾关键。“终无赖”申“支离”,“且未还”起“萧瑟”。
《杜诗镜铨》自叙起,为五诗总冒。俞云二句作诗本旨(“支离东北”二句下)。
《杜诗集评》
李因笃云格严整而意沉着。吴家祥云声调悲凉。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
陈德公曰此章纯是自述,非关古蹟矣,故有作《咏怀》一章、《古蹟》四首者。
《唐诗绎》此因寓羁不得归,而自伤飘泊也。
《昭昧詹言》首章前六句,先发己哀为总冒。庾信宅在荆州,公未到荆州而将有江陵之行,流寓等于庾信,故先及之。
其二
《杜臆》玉悲“摇落”,而公云“深知”,则悲与之同也。故“怅望千秋”,为之“洒泪”;谓玉萧条于前代,公萧条于今代,但不耳。不而同悲也……知玉所存虽止文藻,而有一段灵气行乎其间,其“风流儒雅”不曾死也,故吾愿以为师也。
《杜诗详注》(“怅望千秋”一联)二句乃流对。此诗起二句失粘。
《唐音审体》义山诗“楚天云雨俱堪疑”从此生出。
《唐宋诗醇》顾宸曰李义山诗云“襄王枕上元无梦,莫枉阳台一段云。”得此诗之旨。
《唐诗别裁》谓高唐之赋乃假託之词,以讽淫惑,非真有梦也。怀宋玉亦所以自伤。言斯人虽往,文藻犹存,不与楚宫同其泯灭,其寄概深矣。
《读杜心解》此下四首,分咏峡口古蹟也,俱就各人时事寄概……三、四,空写,申“知悲”;五、六,实拈,申“吾师”。……结以“楚宫泯灭”,与“故宅”相形,神致吞吐,抬托愈高。
《杜诗镜铨》流水对,一往情深(“怅望千秋”二句下)。意在言外(“最是楚宫”二句下)。“亦”字承庾信来,有岭断云连之妙。
《杜诗集评》如此诗亦自“风流儒雅”。
《杜诗言志》此第二首,则将自己怀抱与宋玉古事引为同调。
《昭昧詹言》一意到底不换,而笔势迴旋往复,有深韵。七律固以句法坚峻、壮丽、高朗为贵,又以机趣凑泊、本色自然天成者为上乘。
《唐宋诗举要》吴曰次首以宋玉自况,深曲精警,不落恆蹊,有神交千载之契。
其三
《后村诗话》《昭君村》云“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亦佳句。
《唐诗品汇》刘云起得磊落(“群山万壑”二句下)。
《彙编唐诗十集》吴云此篇温雅深邃,杜集中之最佳者。钟、谭求深而不能探此,恐非网珊瑚手。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徐常吉曰“画图”句,言汉恩浅,不言不识,而言“省识”,婉词。郭浚曰悲悼中,难得如此风韵。五、六分承三、四有法。周珽曰写怨境愁思,灵通清回,古今咏昭君无出其右。陈继儒曰怨情悲响,胸中骨力,笔下风电。
《杜臆》因昭君村而悲其人。昭君有国色,而入宫见妒;公亦国士,而入朝见嫉正相似也。悲昭以自悲也。……“月夜”当作“夜月”,不但对“春风”,而与夜月俱来,意味迥别。
《唐诗评选》只是现成意思,往往点染飞动,如公输刻木为鸢,凌空而去。首句是极大好句,但施之于“生长明妃”之上,则佛头加冠矣。故虽有佳句,失所则为疵纇。平收不作记赞,方成诗体。
《杜诗解》咏明妃,为千古负材不偶者,十分痛惜。“省”作省事之省。若作实字解,何能与“空归”对耶?
《唐诗快》昔人评“群山万壑”句,颇似生长英雄,不似生长美人。固哉斯言!美人岂劣于英雄耶?
《杜诗详注》朱瀚曰;起处,见钟灵毓秀而出佳人,有几许珍惜;结处,言託身绝域而作胡语,含许多悲愤。陶开虞曰此诗风流摇曳,杜诗之极有韵致者。
《围炉诗话》子美“群山万壑赴荆门”等语,浩然一往中,复有委婉曲折之致。
《唐宋诗醇》破空而来,文势如天骥下坂,明珠走盘。咏明妃者,此首第一;欧阳修、王安石诗犹落第二乘。
《唐诗别裁》咏昭君诗,此为绝唱,余皆平平。至杨凭“马驼弦管向阴山”,风斯下矣。
《读杜心解》“怨恨”二字,乃一诗之归宿处。……中四,述事申哀,笔情缭绕。“一去”,怨恨之始也;“独留”,怨恨所结也。“画图识面”,生前失宠之“怨恨”可知;“环佩归魂”,死后无依之“怨恨”何极!
《杜诗镜铨》起句从地灵说入,多少郑重。李子德云只叙明妃,始终无—语涉议论,而意无不包,后来诸家总不能及。王阮亭云青邱专学此种。
《诗法易简录》起笔亦有千岩竞秀、万壑争辉之势。
《网师园唐诗笺》奔腾而来,悲壮浑成,安得不推绝唱!
《随园诗话》同一着述,文曰作,诗曰吟,可知音节之不可不讲。然音节一事,难以言传。少陵“群山万壑赴荆门”,使改“群”字为“千”字,便不入调。……字义一也,时差之毫厘,失以千里,其他可以类推。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三、四笔老峭而情事已尽,后半沈郁,结最缠绵。评开口气象万千,全为“明妃村”三字作势。而下文“紫台”、“青冢”亦俱托起矣。且“赴”字、“尚有”字、“独留”字,字字相生,不同泛率,故是才大而心细。
《唐宋诗举要》吴曰庾信、宋玉皆词人之雄,作者所以自负。至于明妃,若不伦矣;而其身世流离,固与己同也。篇末归重琵琶,尤其微旨所寄,若曰虽千载已上之胡曲,苟有知音者聆之,则怨恨分明若面论也。此自喻其寂寥千载之感也。
《诗境浅说》咏明妃诗多矣,沈归愚推此诗为绝唱,以能包举其生平,而以苍凉激楚出之也。首句咏荆门之地势,用一“赴”字,沉着有力。
其四
《杜臆》其四咏先主祠。而所以怀之,重其君臣之相契也。……幸三峡而崩永安,直述而悲愤自见。
《杜诗解》前解,首句如疾雷破山,何等声势!次句如落日掩照,何等苍凉!虚想当年,四,实笑今日也。……“翠华”、“玉殿”,又极声势,“空山”、“野寺”,又极苍凉。只一句中,上下忽变,真是异样笔墨。
《义门读书记》先主失计,莫过窥吴,丧败涂地,崩殂随之;汉室不可复兴,遂以蜀主终矣。所赖託孤诸葛心神不二,犹得支数十年之祚耳。此篇叙中有断言,婉而辨,非公不能。
《读杜心解》三、四语意,一显一隐,空山殿字,神理如是。五、六流水递下。……结以“武侯”伴说,波澜近便,鱼水“君臣”,殁犹“邻近”;由废斥漂零之人对之,有深感焉。
《杜诗镜铨》曰“幸”曰“崩”,尊昭烈为正统也。是《春秋》书法。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起二便是峭笔。三、四低徊,凭弔备极迷离。五、六“巢”、“走”二字法高,而“走”字尤似出意。结腐而峭,笔可排山。
《唐诗笺注》此诗似无咏怀意,然俯仰中有无限感慨。
《杜诗集评》抑扬反覆,其于虚实之间,可谓踌躇满志。
《杜诗言志》此一首是咏蜀主。而己怀之所系,则在于“一体君臣”四字中。盖少陵生平,只是君臣义重,所恨不能如先主武侯之明良相际耳。
《昭昧詹言》“古庙”二句,就事指点,以寓哀寂。山谷《樊侯庙》所出。
《唐宋诗举要》吴曰先主一章,特以引起武侯。
其五
《后村诗话》“……武侯祠屋长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又云“万古云霄一羽毛”,又云“伯仲之间见伊吕”。卧龙公没已千载,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评之。如云“万古云霄一羽毛”,如侪之伊吕伯仲间,而以萧曹为不足道,此论皆自子美发之。考亭、南轩近世大儒,不能发也。
《唐诗品汇》刘云两语气概别,足掩上句之劣。知己语,赞孔明者不能复出此也(“伯忡之间”二句下)。
《四溟诗话》七言绝律,起句借韵,谓之“孤雁出群”,宋人多有之。宁用仄字,勿借平字,若子美“先帝贵妃俱寂寞”、“诸葛大名垂宇宙”是也。
《词源辩体》(杜甫)七言多稚语、累语,……“志决身歼军务劳”……等句,皆累语也。胡元瑞云“子美利钝杂陈,正变互出,后来沾溉者无穷,诖误者亦不少”。
《杜臆》通篇一气呵成,宛转呼应,五十六字多少曲折,有太史公笔力。薄宋诗者谓其带议论,此诗非议论乎?
《唐诗归》钟云对法奇。又云下句好眼!真不以成败论古人(“伯仲之间”二句下)。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敬曰通篇笔力议论,妙绝古今。中联知己之语,千载神交。陆深曰疏卤悲愤,无复绳墨可寻。周启堕曰;……余谓鼎足之业,武侯自视不过万古云霄中一羽毛之轻,故下云“伯仲伊吕”、“运失萧曹”,意脉同甚联属。
《杜诗说》此诗先表其才之挺出,后惜其志之不践,武候平生出处,直以五十六字论定。
《杜诗解》“羽毛”状其“清”,“云霄”状其“高”也……前解慕其大名不朽,后解惜其大功不成。慕是十分慕,惜是十分惜。
《义门读书记》带“迹”字(“宗臣遗象”句下)。直判定千年大公案,不特无一字无来处(“伯仲之间”二句下)。
《杜诗详注》“三分割据”,见时势难为;“万占云霄”,见才品杰出。
《载酒园诗话又编》如咏诸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言简而尽,胜读一篇史论。
《唐诗贯珠》全是颂体。……有时流言三、四不对,不知起已对,此亦“偷春格”,而况气苍局大耶!
《唐诗别裁》“云霄”、“羽毛”,犹鸾凤高翔,状其才品不可及也。文中子谓“诸葛武侯不死,礼乐其有兴乎?”即“失萧曹”之旨,此议论之最高者。后人谓诗不必着议论,非通言也。
《读杜心解》“宗臣”,一诗之颂;“伊吕”,一诗之的……八句一气转掉,言此“名垂宇宙”、“肃然清高”者,非所谓“宗臣”也哉?功业所见,纡策三分,居之特轻若一羽耳。……胸中拿定“运移汉祚”四字,便已识得帝统所归。知前篇曰“幸”曰“崩”,及“翠华”、“玉殿”等字,不得浪下也。
《杜诗镜铨》四联皆一扬一抑。对笔奇险(“万古云霄”句下)。二语确是孔明身分,具见论世卓识(“伯仲之间”二句下)。陈秋田云小视三分,抬高诸葛,一结归之于天。识高笔老,而章法之变,直横绝古今。
《唐诗成法》此首通篇论断,弔古体所忌,然未经人道过,故佳,若拾他人唾余,便同土壤。
《杜诗言志》此第五首,则咏武侯以自况。盖第三首之以明妃自喻,犹在遭际不幸一边,而此之以武侯自喻,则并其才具气节而一概举似之。
《唐宋诗举要》吴曰前幅尤壮伟非常,淋漓独绝。全篇精神所注在此,故以力结束。
总评
《麓堂诗话》文章如精金美玉,经百鍊历万选而后见 ……杜子美《秋兴》、《渚将》、《咏怀古蹟》……终日诵之不厌也。
《杜臆》五首各一古蹟。
《杜诗详注》卢世榷曰杜诗《诸将》五首,《咏怀古蹟》五首,此乃七言律命脉根蒂。
《葚原诗说》读《秋兴八首》、《咏怀古蹟》、《诸将五首》,不废议论,不弃藻绩,笼盖宇宙,铿戛钧韶,而纵横出没中,复含蕴藉微远之致,目为大成,非虚语也。
《瓯北诗话》今观夔州后诗,惟《秋兴八首》及《咏怀古蹟》五首,细意熨贴,一唱三叹,意味悠长。

作者简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尝自称少陵野老。举进士不第,曾任检校工部员外郎,故世称杜工部。是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宋以后被尊为“诗圣”,与李白并称“李杜”。其诗大胆揭露当时社会矛盾,对穷苦人民寄予深切同情,内容深刻。许多优秀作品,显示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过程,因被称为“诗史”。在艺术上,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长于律诗;风格多样,而以沉郁为主;语言精炼,具有高度的表达能力。存诗1400多首,有《杜工部集》。
杜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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